灯花一宵

小圈写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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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我团】团孟 | 江水洒了月光滩

午后很静。

孟烦了把崭新的作战地图拿在手里抖得哗啦啦直响,瘸着一条腿依然能灵活的一蹦三丈远,蹿过去作势要开门出去。

“烦啦!烦啦!”龙文章抓着小瘸子一条好腿,半个身子都压在那扑腾的小身板上。他又要去按孟烦了伤残的腿根,这套作战方案却早已被摸透,孟烦了腰身一挺,就地滚出了攻击范围。

躲远了的小瘸子笑得很猖狂很狡黠,像得了腥儿的猫。

“团座儿,这可是您副官的亲手手绘,这天底下独一份儿,尊了您的令专门给画的,您怎么着——也得给表示表示吧?”

“去去去,要不是你扔了我那宝贝地图,我犯得着用你画,”龙文章大喇喇拽过行军椅坐下,扯着个嗓门一脸不耐烦,“地图还我。”

孟烦了眉头一皱,咂咂嘴,手上就起了势。装模作样端的一副正人君子:“嘿团座,这您可就不讲究了!怎么能说是我扔了,要不是您钻那屎坑子抹了一地图,还非拿着天天跟我眼么前儿晃悠,我犯得着跟它过不去?”

龙文章从椅子上弹起来,作势要抽他。给人吓了一激灵后弹到一半又坐了回去,气的不轻似的闭了眼。

“滚滚滚给我滚出去。”

孟烦了灵活的从桌子那头窜起来,玩笑远大于恭敬,鞠了一躬就往外走:

“哎,得嘞您呐。”

“等会。”

身后忽然有纸质的响动,那张地图被人在手里抖着,那人脸上满是得逞的笑。

“旧地图给我。我怎么就不信你拿命换回来的你真敢把它扔了呢,拿来。”

阴得像狼。孟烦了难得吃了个哑巴亏,愣了零点一秒又反应了零点一秒,脑子里给了他长官一个这样的高级评价。他扑过去抢那张地图,被准确的攥住手指,大腿上还顺便被补了一脚。

于是睡觉的迷龙迷大爷立刻炸了毛,因为军帐里跟着就响起了熟悉的狂笑和哀嚎,震得午后阳光都在地上抖了三抖,然后扑苏苏掉下一根羽毛来:“哎——放开放开放开——”

他转头冲着里面嚷嚷:“孟烦了你他妈彪呼呼的又咋了!你一天到晚消停儿的瞎惹他干啥!”

“孟瘸子——”龙文章好不容易饶了他的手指,任由受了欺负还要挨骂的小副官躲远了他蹲在地上嘶着气。他拖长了音喊,依然那副让人恨的牙痒痒的语气,“三米之内!”

他拿了那张地图不怎么温柔的把它碾平:“说说,你觉得再渡一次江怎么样?”

“嗬好家伙,合着在这儿等着我呢您内。”孟烦了脸上做出来有些夸大的痛苦有一瞬间的凝固,但只一瞬就恢复了那副满不在乎的神情,一边揉着手一边干脆就地而坐。

“怎么渡江您不是比我更清楚,再说到了儿还不是您说了算。那排污道你都钻了枪子儿我也陪你挨了,还问我干什么?您要是问我意见啊,那咱们怎么说的,不是您再想想吗,姆们不是劈柴,这可都是人命呢人——命——关——天——呐——”孟烦了说着说着又没了正形,操着一口京片子坐在地上摇头晃脑,眼睛觑着龙文章保持着距离嬉皮笑脸的又唱起戏来。

龙文章揉一揉脸,好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点,更有威信和说服力。

“……过来,烦啦……别离我那么远。我不拿你当劈柴,也要不了你命。”

“我怎么信您呐?您过去可没少骗我。”

“我过去骗你,你怎么知道我以后还会骗你?过来过来来来来,跟你说几句真心话。”

“好哇!说呀,嘿呀,”孟烦了一听,手一拍,还真凑过去,大白牙一呲乐了,“那我可得听您好好说道说道,说这狗肉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。”

孟烦了吊儿郎当的跳上桌子,瘸的腿跟着那条好腿扯出半拉弧线一起在空中荡着,一双眼睛在光线不怎么充足的屋子里亮晶晶的瞧着他,还真一副洗耳恭听的神色。龙文章就这么看着,笑容慢慢淡了下去。他忽然有一些沮丧。

他需要人。

他需要很多很多的人。

他需要很多很多带血的人。

他需要盲从。

可这些人不是蝼蚁,他的副官也只是个24岁的青年。看着这群人,看着南天门,他有时候会想不知道如果没有孟烦了,他会不会也变成精英团那帮把人命当劈柴烧的总领官。他也想或许他不会,他与虞啸卿一旦接触便可如胶似漆,但他终归宁愿与这帮杂碎人渣为伍。

有人宁死要成为他,有人宁死要逃离他。

有人要安逸,有人要自由。

他龙文章要什么呢?

他想要事情是本该有的那个样子。

“找我们的魂。”他轻轻的对自己说。也许那天在虞啸卿面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,他并有没说出口,因为没有人向这里看。

但明明每个人都在看着他。

烦啦。

你不要像我一样。

可你明明和我一样。

青年顶着一头许久没打理的乱草,晶亮晶亮的眼睛还瞧着他,闪着光。龙文章在心里模拟着这堆乱乎乎的手感,和狗肉一样。于是他的手便真实的搭上去了。

他用力揉一揉,带下几根乱毛。小瘸子用皱巴巴的表情对这场蹂躏作为了抗议,但没反抗。

“一天天想什么呢,操心操的,瞧这头发掉的。”

炸了毛的刺猬不带停顿的叭叭回去:“哪赶上您呐,恋物都成了癖,我这也要,那也要,人也要,罐头也要,好嘛,现在连一个沾了屎的地图您都想要。”

……

龙文章都懒得理他,就直接了当一脚踹过去,被先知的人提前躲过。

两个人在黑暗里沉默半天,话要出口,说话的人却难得迟疑了。

于是他转了话题。

他问:“烦啦,战争结束了,你打算干什么去?”

“这仗能打完吗。打了十年了,哪一次打完了?”孟烦了玩着桌上的罐头,指甲盖敲的叮当直响:“您大我十岁,论辈分我得跟您叫哥,但现在不行。您是我长官我是您副官,咱不是那和平年代,没资格叫人家老百姓的称呼。说白了咱不配,也甭想那安逸事儿。”

“回北平吧。回北平胡同儿里喝你那豆汁儿,听听小曲,讲讲评书,再把你老爹那书桌往那一放,”龙文章把手一拍,手指一摊,捏着嗓子怪里怪气道,“嘿,成了!北平的孟大少爷,您请吧,这有一张安静的书桌啦。”

孟烦了受不了他这语气,他们打闹惯了,但这明明是寻常打趣,却没来由的让他感觉难受。于是他对他的长官说:“你妈拉个巴子!谁要你管。”

看起来却像某些程度的恼羞成怒。

他顿了顿。

“我不记得了。”

然后加了一句补充:“我说豆汁儿。”

“……你心里怎么想的……你真不想过江吗?我知道,那地图还在你身上。”

“再过一次江吧。等结束了,我也去北平,我也好久没喝过豆汁了,都忘了什么味儿了。”

“烦啦,跟我去嘛,你是我副官你不跟我去谁跟我去,去嘛,好不好好不好。就一次,就再陪我一次。”孟烦了看着那张放大在眼前的一张大脸挂着贱兮兮的笑,挤眉弄眼堆了满眼角的褶子,活像一只大沙皮狗。

灰头土脸脏兮兮的小年轻晃神一瞬,然后嫌弃的推了一把。他想不通堂堂一团长怎么就能这么不要脸。打从第一天起他就觉得这人危险却不得不靠近,嗅到了同类又磁石相斥一样想要逃离。

“我会死在那边。”

“你不是怕自己死。”

孟烦了看着龙文章那张笃定且依然没个正形的脸,忽然就不想再笑。

“没人不怕死!”他压低了声音吼,带了怒气的。

“可没人不想活。”他的团座这样回答他。

“我爹妈都来了,我、我得尽孝啊,我过江去干什么啊?”

“你知道江对岸有什么,也知道那埋着谁,南天门垒着一千座坟,你记着也天天都看见,但你的看见不是眼睛。孟烦了,你大可以滚回北平做你的安逸,当你的孟少爷,干嘛来这儿啊?孟烦了,你有多想?啊?你说不想的事儿那你就是特别特别想,”龙文章声音越来越轻,话很重却不像质问的语气,“你他妈什么时候是个完?”

……

“过江!”

龙文章又在哼着那首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曲儿,用怪怪的腔调怪怪的方言唱着怪怪的歌儿。

南天门浸了月光,鸟鸣声荡在林子里,他慢慢走远,手里拿着那张破烂不堪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旧地图,那歌声便也渐止渐息。如那浸了半边雾气的没边际的路,引着这群生不知何来死不知何去的人渣。

“回家!我带你们回家!”

他喊。

“烦了,回家。”

他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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